叁 崇祯五年十二月,余住西湖。大雪三日,湖中人鸟声俱绝。 是日更定矣, 余拏一小舟, 拥毳衣炉火, 独往湖心亭看雪。 雾凇沆砀,天与云与山与水, 上下一白。 湖上影子, 惟长堤一痕、 湖心亭一点、 与余舟一芥, 舟中人两三粒而已。(《陶庵梦忆·湖心亭看雪》) 杭州素有“晴湖不如雨湖,雨湖不如月湖,月湖不如雪湖”之说,极言雪西湖之美。 但世人对西湖雪景的印象和想象,恐怕更多地止于耳熟能详的断桥残雪。 而张岱这篇《湖心亭看雪》描写晚八点(更定)的西湖,“湖上影子,长堤一痕、湖心亭一点、与余舟一芥,舟中人两三粒而已。”寥寥数语,画面感如梦袭来,堪称写雪景之绝唱。 更奇绝的是,张岱坐船到亭上,竟然看到两个人铺毡对坐,童子在一旁烧酒,炉水正沸。 他们看见张岱,也很是惊奇,“湖中焉得更有此人”。高兴之余,拉着他一起饮酒,“余强饮三大白而别。” 临别问起两位姓氏,说是金陵人,在杭州做客。回时下船靠岸,船夫喃喃自语,“莫说相公痴,更有痴似相公者”。 另外一次的西湖夜游,遭遇更奇。 崇祯十二年,张岱陪侍叔祖南华老人在湖舫上夜饮。 叔祖吃完饭很早就回家了,一起陪宴的陈章侯(著名画家陈洪绶)怅怅地问道,这么好的月光,难道就在床上盖被子吗?于是,张岱叫仆人回家拿了一斗家酿,并叫一个小船再划到断桥。 章侯喝酒喝的有点醉了,趴在船上大呼小叫。 这时,岸上有个女郎,命童子致意,“相公,你们的船能载我家小姐去一桥吗?”张岱答应了。女郎欣然上船,张岱描述道,“轻纨淡弱,婉嫕可人”,好不婉丽柔美。 《张深之先生正北西厢秘本 陈洪绶绘插图》 陈章侯带着酒意挑逗,“女郎侠气如张一妹,能和我这个虬髯客同饮吗?” 女郎欣然就饮。 船到一桥的时候,夜已经深了,女郎把剩酒一饮而尽然后告别而去。问她住在哪里,则笑而不答。于是,章侯想暗暗地跟着。 张岱最后这样结尾:见其过岳王坟,不能追也。 读过这篇《陈章侯》后,我每次去岳庙路过岳坟,总觉得身边有一个倩影飘然而去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