打小生长在杭州，孩提时就学会唱那首民歌:“西湖明珠从天降，龙飞凤舞到钱塘。”这“龙”就是“玉龙山”，不过杭州人都叫它“玉皇山”。这“凤”就是“凤凰山”了。天目余脉的两座灵山就这样拱卫着一颗神州明珠——西子湖。

 这儿远离城市，远离喧嚣，多了一些朴素和宁静。这儿满眼的人文元素，满眼的历史基因……

位于馒头山地区的“凤凰”是一座山。

在杭州人记忆中，凤凰山是一座很老很老的山。

在我看来，凤凰山是一部常读常新的大大的书。

沧桑凤凰山

 读“凤凰”，我读出的第一个关键词是:沧桑。

 呵，凤凰山是我人文的知识源。

 当年，隋唐在此肇建州治，五代吴越设为国都，筑子城。南宋建都，建为皇城。方圆九里之地，兴建殿堂四、楼七、台六、亭十九。还有人工仿造的“小西湖”，有“六桥”、“飞来峰”等风景构筑。至今仍能想见其时的金碧辉煌。

 南宋亡后，宫殿改作寺院。不久，又遭火灾。实在是，蒙古铁骑的疾风刮过，改朝换代的烽火燎过，只剩得断壁残垣，一片废墟。

 记得孩提时，随小伙伴登凤凰山。如今被称作“万松书院”的那片土地，当时被人辟作了菜圃，栽种着黄瓜、番茄、豆角等蔬果，仅剩甬道尽头有一处小小的平台，残存的“至圣先师孔子像”碣石在寒风冷雨中屹立。

 一路走访，悬崖旁是五代所建的“三佛石”，大佛已残破不堪，佛座尚存，佛身不见。不多远，有十八罗汉造像。再往下走，有一小屋，旁立一石碑，上书“圣果寺遗址”，如今只剩一口干枯的泉池和石壁上的一些摩崖石刻。其中明代王大通题写的“凤山”二字有一人高，而南宋皇帝赵构写的“忠实”二字，刚劲有力。我们只能依稀辨识出凤凰池、通明洞等残迹与尚存的原皇城后花园部分石刻。

沧桑“凤山”

南宋皇帝赵构写的“忠实”二字

 20世纪80年代初，我曾受邀为杭州人民广播电台的“杭州与西湖”专题节目撰写系列散文，那段时日就三番五次地行走在凤凰山中。

 岁岁重岁岁，行行复行行，我终于对这儿的山道野路熟悉得如同掌上的纹路。毫不夸张地说，这儿于我好比是自家珍藏的一枚古董，啥时候想起来，就随时可以把玩，可以品味，可以发怀古之幽思。

 我无数次用双手轻柔地抚摸着“凤凰”的羽翼——那遮天蔽日的茂密树林，双脚小心地行走在她的躯体上，且行且思，体悟着夕阳衰草尘封的千年史。

野趣凤凰山

 读“凤凰”，我读出的第二个关键词是:野趣。

 呵，凤凰山是我生命的锤炼场。

 这儿是我——一位“老杭州”的“家山”，也即自家后院里的那座山。

 我爷爷的坟墓遥对万松书院附近的“节义亭”。此处俗称“双吊坟”，是为纪念“贫困守志，至死不移”的清代落魄书生崔升夫妇所修，竖一“双节义”碑。每年清明、冬至，当我手牵父母的衣襟前来祭扫时，那世代流传的节义故事就深埋进了我幼小的心田。

 我奶奶的坟墓在凤凰山的一处山谷中，记得有一天市报上发消息说那儿新发现了南宋的“老虎洞官窑修内司遗址”——这可是当年的“全国十大考古发现”呀。于是父母就去迁了坟，将祖父母合葬到一处了。

 祖辈的安息地让我魂牵梦萦，浸入骨髓的乡思催动着我成长。

 还是节录两段我的“登山札记”吧:

 “春阳明丽，‘宅’心萌动。走凤凰山、将台山，下玉皇宫、八卦田。

 三小时，或疾行，或小憩；忆及当年静候中秋月穿透‘月岩’跌落水池的往事，不觉脚底生风。

 往南可到南宋籍田，九宫八卦，碧水环绕，周遭一围油菜花金黄。

 坐树阴下，听风吹桃李，看落英缤纷，叹‘廉颇老矣’，感心仍春色。”

 “又是说走就走的登山:从‘双节义’直奔‘凤凰亭’，一路几无游人，经‘凤凰双髻’到‘西方三圣’，走‘圣果寺’遗址，一路至‘月岩’，访‘栖云寺’，正围着要整修；拐上野路，眼前兀立一牌‘路很窄，心很宽！’粲然会心一笑；扑下山，竟是八卦田。”

 我最喜欢走北坡那条很陡的被落叶覆盖的登山石阶，此处曲曲折折如天梯，两侧树林茂密，只斑驳阳光撒落。由这儿可直奔凤凰山顶的“凤凰亭”。

 此亭有联曰:“山瞰江湖天地小，气连吴越古今雄。”亭楼上视野绝佳，可北眺西湖，南望钱江，怎不叫人心潮澎湃。

 凤凰山崎岖的山路，仿佛是人生的道路，有曲折也有光明，关键是要不忘初心，勇往直前，登凌绝顶。

诗意凤凰山

 读“凤凰”，我读出的第三个关键词是:诗意。

 呵，凤凰山是我心灵的栖息地。

 2002年“万松书院”重修，入口处是“梁祝读书图”大块石壁浮雕，然后迎面是品字形三牌坊，意味着:做人要有人品，做官要有官品。头门“仰圣门”，二门“毓粹门”，然后“明道堂”，现陈列“中国科举历史文化大观”，展出“十年寒窗”“科举风云”“千里赴考”“临轩唱名”“丰乐赐宴”“荣归故里”等七板块，再现科举制兴衰史。后为“大成殿”，殿左孔家石林中有“毓秀阁”两层民居小楼，楼下为梁祝书房，展出塑像。对了，这该是一首现代抒情诗。

 栖云古寺是一个袖珍古寺，却不失其平民气息，吸引善男信女纷至沓来。杭嘉湖一带养蚕人每年春天坐着旅游大巴前来进香祈福的情景，业已成为这一沧桑古寺的一道动人风景。哦，这无疑又是一首民间歌谣诗。

 凤凰山深处著名的“月岩”是我的最爱。行走在这段山路上，有一种如置身天然空调房的舒适感，天空完全被大树遮蔽，连两条外露的胳膊都感到阵阵清凉。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月岩——当年南宋行宫御花园里的造景石。月岩是杭州唯一的石岩赏月胜地，石顶有一窟窿，倒映在前面的一口小池塘里。据说在中秋月夜，月亮的倒影才会刚好透过窟窿，映在水中，因而蔚为奇景。哎，这难道不是一首古典格律诗吗？

 踩着温馨的山间小路，花儿草儿向我绽开孩童般单纯的笑容，快乐就像林间的青苔般青绿而湿润，好一方我心灵最爱的栖息地呀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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